鄉間游記   宋小明   周六早上,我應許金東先生的邀請,和陳永明老師一起在東岳殿小區等候,許先生開車而至,在橋頭攤位買了西瓜,而后去他老家游玩。由于年初新冠肺炎疫情爆發,以至后來忽落忽起的疫情束縛,多半年來,我除了兩點一線上班之外,沒有什么休閑活動,生活得著實疲憊乃至狼狽。當許先生邀我去鄉間,仿佛是為我特殊時期的生命暗室開窗透氣,真是求之不得。許先生駕車,一晃就到了西岔河。許先生在山埡口停好車,我們沿著竹林中的“之”字形小路下行,竹林碧韻潤澤眼眸,頓感神清氣爽。須臾,即到許先生老家,見到許先生的大嫂。人家開口,竟是標準的普通話,熱情禮貌地招呼我們。 經許先生介紹得知:他大嫂叫王玲,年過七十,祖籍東北,自小隨父母在新疆生活,及至青春年華參加工作,在當地文工團工作的時候,遇見在新疆當兵的許金明,正所謂“有緣千里來相會”,二人從相識到相知,擦出愛情火花,結為妔儷。許金明少小離家,在外地工作大半生,鄉情縈繞,思鄉心切,一退休就執意回老家,王女士毫不猶豫,陪伴愛人回到老家生活,衣著樸素,與當地女性無異,只是一口普通話,暴露了她是來自山外世界的知識女性。說來奇怪:王女士在關中平原生活,每年因健康問題要進幾次醫院。回到老家以后,身體反而好起來,可能與佛坪優良的生態環境有直接關系,可見環境之于人的健康的重要性。 王女士與許先生交談,商量做啥飯招待我們。許先生見我聆聽他倆談話,解釋說:他昨天與大嫂說好,打算做正宗的新疆拉條子,讓我們品嘗。可是不湊巧,大嫂在當地買不到幾種關鍵調料,沒法做拉條子,只能改做新疆手抓飯。聞言,我頗感動,許先生是有心人,為了招待我們,真是煞費苦心!我遂勸阻許先生:朋友隨緣,人生隨意,切勿將簡單的事弄復雜了,反而不美。 許先生的手機響了,是黃文慶老師打來的電話,說他們一行三人先期到達西岔河,正在探望付樹民老前輩呢,邀請我們也去坐坐。許先生帶路,我和陳永明隨行,走過晃悠的鐵索橋,進入幽靜街道,我看見很多房屋關門閉戶,鐵將軍把門。遂問一掃地老人,何故?答曰:“人都出門掙錢去啦!”很快,我們即到付老前輩家門口。付老前輩和黃文慶、索廷強、覃競,皆在門口等候。大家見面,握手問好。主人迎客,進門落座,立馬遞煙奉茶,捧上剛洗的水果,逐人奉請,視若上賓。 付老前輩退休前,是縣城信合銀行大名鼎鼎的“神算盤”,業務精良,人品高潔,眾口稱贊。他退休后,熱心家鄉公益事業,義舉善行,有口皆碑,是聞名當地的鄉賢。問及貴庚?答曰:“八十歲”,并聊及自己前些年因事故腿部受傷,致使現在行動困難,自嘲“老朽!”我觀察他的神色,人家思維敏捷,耳聰目明,對答如流,根本不像耄耋老人。付老前輩與我們閑聊,不覺中聊及西岔河的文物古跡,提到西岔河以前的名木古樹,還有關帝廟的宏偉建筑。他說:“文化大革命”的時候,“紅衛兵”拆毀關帝廟,發現廟里一條大蛇,昂首吐舌,發出“嗞—嗞—嗞”的陰冷的聲音,嚇得拆廟者四散而逃。也有膽大者,繞到大蛇身后,突然揮棒下手,猛烈擊打其“七寸”,將大蛇活生生地打死了。后來傳說,大蛇是守護關帝廟的靈異神物,守護關帝廟已有數百年之久,但凡參與拆廟、打死大蛇者,個個遭致報應,都沒有好下場。   ------       許先生的手機又響了,說他大嫂打來電話,喊叫我們吃飯。付老前輩見狀,通情達理地說:“感謝你們來看望我,鄉下條件差池,招呼不周不到,實在抱歉,希望大家諒察”。我們與他道別,南行出老街,折身沿河畔路北上,返回許先生老家吃中午飯。 許先生的大哥許金明,其時已經鍛煉畢身體,在家里等候我們。見了面,許先生向他大哥逐個介紹我們。許大哥七十又五,精神矍鑠,關中口音,與我們一一握手問好,親熱而有分才,透出豁達、睿智、返璞歸真的人生修煉素養。我從他的言談舉止中,看到佛坪游子闖蕩天涯、落葉歸根的人生側影。許大哥說:他的關中口音,緣于板房子曾經是佛坪縣的轄區,1962年行政區劃調整,將板房子劃歸周至縣。他自小在板房子上學以至參軍,地域環境給他打上烙印,包括方言口音。 王女士給大家一一盛飯,解釋說:受食材限制,只能做出素的手抓飯,希望大家諒解。我是生平第一次品嘗手抓飯,略甜,且帶淡淡的香味,米飯里有胡蘿卜絲、葡萄干、板栗,別有風味。飯后,大家坐在檐坎上散漫聊天。黃文慶探詢許大哥與王女士的愛情故事,許大哥也不隱瞞,有問必答。陳永明側重采訪王女士的家庭身世,以及她與許大哥的生活經歷。我明白陳老師又在挖掘秦嶺女子系列作品素材,王女士必然是他筆下又一位具有傳奇色彩的女子。索廷強悄不言聲,聆聽兩位老人的敘述。覃競文靜地傾聽著,她或許文思彌漫,構思著一首詩或一篇散文。我忽然覺得:什么是深入生活?我們其實就身處生活之中,只要留心身邊正在發生的事象,發掘其意蘊,提煉其內核,皆可為文,文學實則沒有人們想象的那么復雜與神秘。   ------     許先生見大家聊的差不多了,提議到寨子坡去看看。我們立即響應,遂與許大哥夫婦握手言別,走到停車處,黃文慶、覃競坐索廷強開的車;我和陳永明依然乘坐許先生的車,向南駛去。車過賴家灣,轉過山嘴,許先生在彎路里邊停車,下車指著公路里面的一處山巖,對我們說:那里是“溝子巖”,他小時候和伙伴們經常到此地砍柴,發現那里的地形,真像人屁股,名副其實,惹得大家哈哈大笑。許先生指著路外邊的山灣,介紹說,這是“銀子灣”,又給我們講述銀子灣的故事。 民間傳說,西岔河以前是背佬二過往投宿的地方。有一天,一個背佬二背著貨物,向北趕路,距離西岔河不遠,天快黑了,他口渴難耐,看見山灣小水潭,趕緊靠坡放下背架貨物,到水潭邊掬水,痛快暢飲,喝足了水,趕到西岔河老街客店投宿。背佬二睡到半夜,忽然感覺肚子脹疼,來不及起床如廁,忍不住就屙在床上了。背佬二覺得自己做下如此不堪之事,無顏見人,不等天亮便起身偷跑了。店家頗感奇怪,進屋察看,無甚異樣,揭開被子一看,見床上留有一砣一砣的銀錠子。店家不敢怠慢,趕緊收藏好銀子,等候失主回來。過了大半年,背佬二又背貨投宿。店家趕忙詢問:“客官,你上次投宿離店,可曾丟失什么?”背佬二回答:“沒丟啥”。店家追問不舍,背佬二自知瞞不住了,只得面紅耳赤說出屙屎在床一事。店家聞言,哈哈大笑,端出一堆銀錠子,說道:“客官真會開玩笑!喏,還你銀子,物歸原主!”從此,背佬二喝水的地方,被當地人稱為“銀子灣”。聽此故事,我心生感慨:西岔河真是風景秀美、人文歷史豐厚的地方,目及皆美景,處處有故事。   ------       大家又上車,向前行駛。車至貓兒梁岔道口,向左側駛去,下坡至山嘴處,許先生停車,取出后備廂里的蘇打水和純牛奶,給每人發一份。然后,帶領大家向山嘴路外東側方向的山脊上走去。許先生邊走邊說,這就是寨子坡,緣于山頂有座石頭寨子而得名。沿著石階往上走,不久即到亭子處。此乃十幾年前修的一座涼亭,內置坐臺,供游人小憩,瀏覽風景。此處我來過兩次,第一次是涼亭建成不久,我和朋友慕名而來;另一次是我駕車去漢中,路過此地,帶家人到涼亭游覽,拍過照片,卻不知地名。這次再來,山景依然,恍若昨天,事實上卻相隔了十多年,真是歲月如飛,光陰似箭!過了涼亭,往上爬去,山勢突兀陡峭,兩側崖壁如削一般,險峻異常。一堵石頭砌成的碩大墻體,赫然入目。許先生說,這是殘存半邊的西門石墻。另外半邊石墻,已不見蹤影。進入寨子區域,我留心觀察,發現綿延山脊兩側,砌有兩米多高的石坎,顏色古舊,應該是寨墻基部,上部墻體,也渺無影蹤。山脊上的樹木細而稀疎,間雜著手指粗細的翠竹。行至東邊下坡位置,看到兩堵石頭墻,高過人頭,其間空開寬約一米的豎形空間,此即寨子東門,門楣巨石斜躺在石墻外邊,苔蘚斑駁,掩蓋不住鏨子打鑿的痕跡。大家察看石墻,感嘆砌墻石頭之碩大,建造寨子之艱辛,敬佩古人的智慧和毅力。大家繼而探討寨子的性質,猜測是不是嘯聚山林、占山為王的土匪山寨?我觀察整個寨子,遺址面積不是太大,且無泉眼水源,人不能較長時間生活于此。我推測,可能是當地人建造的躲避匪患的藏身之所,聞訊匪情,眾人速入寨內,關上東、西兩道寨門,寨子堅固而險峻,隱藏幾百人不在話下。 正當大家目馳神飛的時候,下雨了,雨點落在樹葉上,沙沙作響,大家折身往回走。我走在最后,從豁亮處向北面望去,但見車路遂道口、灰色車路和延綿不絕的重重青山,盡收眼底。東面和南面,則是煙波浩渺的水庫風光,博大靜美,悅目清心。 大家走到公路邊,駐足小憩。黃文慶以開玩笑的口吻,建議許先生開發寨子坡,建成一處訪古溯秘、觀山賞水、垂釣覓趣的綜合旅游風景區。許先生回答:“我若年輕十歲,極有可能!而政府投資開發,倒是可以期盼的事情”。聞聽二人對話,大家相視微笑,在清涼雨幕和憧憬里,結束了寨子坡以及西岔河的游歷。我覺得時間雖短,有幸結識王玲、付樹民、許金明三位前輩,感受其人品修養,聆聽其人生故事,受益匪淺;遠足山野,放牧了心性,喂養了魂靈,收獲豐盈,心滿意足地上車返程。 +10我喜歡

我總是喜歡回首來時的路,一個人蜷縮在幽暗的角落里,擁有著不被打破的隔膜。想象著自己一路回首,一路駐足,看著過去那一段段奢侈且明亮的舊時光破碎的片段,無法言喻的傷感,如黑色的潮水從四周涌來,漸漸淹沒頭頂無聲無息。時光總盛開在過去;年華常零落在未來。人總在尋找一把安全鎖,鎖得往世間一切,鎖不住光陰漸去,不阻不攔一份安寧。時間總會流走,你想讓它帶走什么,它就會帶走什么;時間雖會流走,你也想讓它留下什么,它也會留下什么。每此一刻,都比下一秒年輕,太多等待成為了永遠的等待。若然等待是一種孤獨,那么孤獨便是一種幸福!人生之路不可能一馬平川,即使再平坦的路面,也難免會有幾塊攔路石。有的石頭可以繞過去,有的卻必須把它搬掉。多留點時間陪陪自己,經常反觀自己的內心,這樣才能搬掉自己心中的那些石頭。   往事似一縷余音,飄蕩在靜寂的午夜,煙盒里殘留的煙絲,那些小小的細節,在時間的裂縫里反復搓揉,它已無法實現。靜靜的生命總令人沉思。生命是短暫的也是漫長的,是脆弱的也是堅強的,是自己的也是世界的。每一天,不約而至,其實就是一種心情。很多時候,感覺自己像寂寞的寒鴉,站在滿地的枯黃中,唱著悲涼的歌。唱盡繁華,唱斷記憶的來路,唱到淚流滿面。等待著繁華落幕,那么一切故事便會停歇,在無人的街道上,回蕩著寂寞的味道。看透結局后前方是荒煙漫草,我一個人還堅守在這片土地,耳邊隱隱約約飄來陣陣歌聲。等待著在歲月上行駛的列車,輾碎我所有的失意與如意,然后淡忘一切從頭開始,過著我簡單而平凡的生活!等待著沒有十字路口的站點,我不用再迷茫,我該選擇哪個方向?人生之中總是在選擇,盡管自己選擇的路有多苦,也要笑著走下去,就算跌倒站起來再哭!幾許若隱若現的燈火在綻放著最后的光芒,街道漸漸地深靜,我卻貪婪地享受這一份凄涼!   一生總有一段年輕,那么執著那么傷,那么多肺腑衷腸,最終只感動了自己。彼時青春,恰如初春。漫長的人生歲月中,很少有人能夠清晰而理智地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,曾經非常憧憬和渴望的,回過頭來看,卻是一錯再錯;而有些握在手里的,看起來平常,卻不知道那是一生中最珍貴的。那么輕易地就舍棄的,恰恰是我們一生中不可缺少的東西。每個人,擦間而過,其實就是一次緣分;每條路,寒來暑往,其實就是一道風景線。陽光明媚的午間,從被塵埃洗禮的抽屜里翻出了一些泛黃的信件。字跡依舊清晰,而寄信人的模樣卻已然模糊。紙片上所托的心事,亦早已忘卻。曾經許諾過的永遠早已演變成了相忘江湖。回憶過去,依稀有絲暖意游走心間,但終究還是抵不過我面前燃燒的火焰來的溫暖。   記憶里的點點滴滴,在一個淫雨霏霏的季節里,隨著那些不斷飄散下來的水珠紛至沓來。有時候,真的看不慣這個雜亂的世界,終于領悟到陶淵明“采菊東籬下,悠悠見南山”的向往。不知為什么,總會不時的憂傷,一句話,一首歌,一部電影,有時都會莫名的讓我悲傷。站在如今的荒蕪中,一臉張惶的不斷回首。曾經那些彼此的愛與恨、悲喜和無常,都靜靜的躺在背后的那一徑荒草從生之中。我將僅存的紀念燒給老去的時光,一年總有一段初春,花半開、風微醺。那些青春,匆匆路過,飄成了飛絮,充盈了回憶。幸好,還有春天,從不爽約,陪我們一直到很老很老的最后。一切都青澀,一切又轟烈。時光將過往的歲月拉成一條河,平靜的流過我單薄的青春。站在岸邊,我看到逝去的歲月如同一簇簇盛開的鳶尾,盛開在色彩斑斕的彼岸,而我無法泅度。每當夜漸漸涼了,心漸漸靜了,獨自坐在電腦前,鍵盤敲不去我的憂傷。看著別人或纏綿悱惻或百般糾結的故事,看著別人或幸福甜蜜或紛繁復雜的生活,看著別人或寧靜安詳或煩躁不安的心情……   記憶的碎片散落一地,無法拾起。我仿佛聽到了記憶被碾碎的聲音,如同凄美的絕唱,穿過我的耳膜,綿延不絕。殘存的剪影,夾雜著時隱時現的憂愁,定格在我清澈的瞳仁里,猶如精致的畫冊。蒼藍的天壁上斜斜地掛著蓬松柔軟的云朵,云朵慢悠悠地飄過天空,卻無論如何飄不過記憶的長空。曾經上演的一切奢靡繁華,走到如今才發現,只不過是一場突兀的煙霧,在歲月中早已被擦拭的滿目滄桑。取一支煙,欣賞煙的寂寞,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,漸漸喜歡上煙的寂寞,喜歡那種抽完之后渾身輕輕的感覺,喜歡讓悲傷溢出心懷。輕輕吸一口煙,欲讓臉龐變得朦朧淡漠,聲嘶力竭,讓別人無法察覺。我還是我,讓靈魂獨自墮落,沒有人知道,甚至連自己不曾知曉。站在崎嶇不平的地平線上,遙望著彼岸熟稔于心的陳舊的畫面,那一襲破碎的剪影,猶如一幅幅略發黃的畫卷在我眼前一再倏忽而過,留下了一道道被時光拉長的模糊光影。 +10我喜歡

作者/包彩富        那一年,我剛師范畢業,幸運的是,那時的大學生是包分配的。 我去哈爾濱民族教育處去聽侯分配,當時身上只有十元錢,如果買車票就沒錢買吃的了,那就只能挨餓,要是不想挨餓就不買車票,我選擇了后者。從哈爾濱回來的時候,火車剛一到香坊,警察就開始檢票了。我趕緊鉆到座位底下,好在我長得瘦小,座位下并不顯得太狹窄。炎熱的夏天我在座位下整整潛伏了二十多分鐘,警察的大皮鞋就在我的眼前晃動,那皮鞋是純正的牛皮,一點褶都沒有,擦得锃亮,我羨慕極了。你一定會擔心我大熱天窩在狹小的空間里會熱會窒息吧,告訴你這個擔心是多余的,因為熱心的旅客們把喝剩的水以及飲料都潑在地上,有的正好潑在我的頭上,所以我沒感覺到太熱。至于旅客們臭腳的味道,早被飲料的清香所掩蓋了。當我確信警察們走遠了,才從座位下爬了出來。我抖落身上頭上的雞骨頭、面包屑、以及其他美味的殘渣,找到一個空位坐下來。面前的桌幾上,還有別人喝剩的礦泉水,吃剩的雞爪子、榨菜,值得慶幸的是還有別人喝剩的多半瓶白酒,我拿起來聞了聞,酒香濃郁,沁人心脾。我很享受地喝了起來,車窗外是廣袤的松嫩平原,那些玉米高粱、楊樹柳樹飛快地向后面跑去。喝完酒我暈暈乎乎地就睡著了。我夢見自己被警察抓住了,他們要罰我,可我沒錢可罰。我說警察叔叔行行好吧,不行;我說警察大爺行行好吧,也不行。于是他們把我踢下了火車。我來到了一個陌生的環境,周圍都是高大的樹木,四周是黝黑的群山。雖然是夏季,山里的夜晚也是格外寒冷的。我擔心遇到野獸,那可不是鬧著玩的啊。怎么辦?找個歇腳的地方吧。隱隱約約林中透出一絲光線,我摸索過去,是一座小木屋。我走上前,敲了敲門,一個老頭開了門。我說明了來意,他苦笑了笑。對我說,他老伴死了,停在屋里的地上。我哪管這許多,總比在野外過夜強,老頭同意我住下了。屋里只有一張木床,我和老頭躺下,他在里我在外。由于太累,不一會兒我就睡著了。睡夢中我似乎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,我猛一下驚醒。借著幽暗的燈光,我看到老太太臉上蓋著的紙在動,似乎還有喘氣的聲音。我趕緊叫老頭,可老頭一動不動。我試了試他的鼻息,他已經死了。我魂飛魄散,跳下床就往外跑。就聽老太太在我背后喊:“站住,站住!”我一下驚醒,原來是一個夢,這時車已經到了泰康車站,我該下車了。 八月份的太陽,雖然已入秋了,但依然毒辣辣的炙烤著北方大地。我風塵仆仆的拿著縣教育局給開具的報到證到鄉中心校報到。我家離鄉所在地有三十來里地,我步行花了兩個多小時的時間,才從家走到鄉里,又在鄉中心村左拐又繞,才在村子的西南角找到了中心校。也許你會問,這么熱的天,這么遠的路,怎么不騎自行車啊,答案很簡單:沒有。   我站在中心校辦公室的門口,用手背擦了擦額頭的汗水。中心校辦公室的門是開著的,里面坐著好幾個人。其中坐在里面靠窗的一位中年男胖子抬頭看了我一眼,問:“你找誰?有事嗎?”   “我找校長,我是新畢業的學生,來這里報到的。”我毫不思索的回答,但沒走進去。這是我當學生時形成的規矩。在十幾年的學生生活中,要進老師的辦公室都要先喊一聲“報告”,待征得同意后才能進去的。 “哦,我就是你要找的人,那你進來吧,站在門口干啥,進來吧!我以為你是來推銷什么復習資料的呢!”   我局促不安地走了進去。   “你把你的報到證拿出來給我看看!”   我順從地從衣兜里掏出一張小紙片,我的報到證。 胖校長接過來似乎很認真地看著。我又從兜里掏出早已準備好的“大雞”牌香煙。又費了好大的勁才將煙盒打開,其實開一盒煙并沒有什么難的,由于我并不抽煙,所以還不了解開啟煙盒的奧妙,開起來自然也就很費事。我從煙盒里面抽出一支煙,首先小心翼翼恭恭敬敬地遞給胖校長。“校長,請抽煙。”我輕輕地說。胖校長順手接過煙丟在辦公桌上,那里已經丟了好幾根。也許他這樣做覺得很牛吧,能裝的人基本都是這副德行,我心里嘀咕:你還是抽一支“大雞”吧!       我從煙盒里抽出幾支依次從左邊散過去。那些正在辦公桌上寫著什么的人,也都像胖校長一樣毫不推辭地接過煙往辦公桌上一扔。坐在男胖子右邊的那位中等身材的男人只斜瞟了一眼我的煙盒,便擺擺手說不抽。這時胖校長抬起頭來對我說:“這位是鄉里主管教育的羅鄉長,今天到到這里指導教育工作。”我聽了一驚,立即腳跟并攏來了一個立正:“羅鄉長好!”他又瞟了我一眼,沒有說什么。我心里很不舒服,心里在想,這些人怎么一個比一個能裝,我發誓,這輩子我要么不抽煙,要么抽大煙,買不起大煙我自己種,不就是裝嗎?不過我只是心里想想而已,哪敢說出來啊!在能裝的人面前,我只能裝孫子。我總覺得,能裝的人都沒啥好下場。抗日戰爭時期,當時被稱為日本軍神的飯冢國五郎,正率領他的聯隊參加武漢會戰,這個飯冢,面目猙獰可怖,滿臉大胡子,兇狠的他在日本國內,名氣可不比阿部規秀小多少。前來采訪他的記者一看他的外貌,哇,簡直是帥呆了!非要給飯冢以戰場為背景拍幾張寫真,為了烘托出他的霸氣,還特意給他扣上了一頂鋼盔。飯冢就是這么任性,戴著鋼盔還不低調點,偏要站在高地上擺造型。還揮舞著戰刀咆哮:你們這些支那人,東亞病夫,我一定要征服你們這些豬!這下可好,對面六百米之外的一個小山上,就是中國軍隊的陣地,哨兵一瞧,這鬼子在那挑釁呢,抄起繳獲的三八大蓋瞄準飯冢的后脊梁就是一槍,槍法這個準啊,正好打中心臟。報應來得比龍卷風還快啊,等那邊的記者們反應過來的時候,飯冢的魂兒已經隨著巨大的牛逼飛到靖國神社報到了。扯得太遠了,飯冢裝逼的事好像和羅鄉長不沾邊啊。 我轉念又一想,是不是人家羅鄉長在客氣啊,于是我硬要把手中的煙給他,直到他幾乎要生氣了,我才把煙收回來。我又轉到屋角桌子旁正在制作版圖的那個人身旁,遞給他一支煙,他看了我一眼,朝我點點頭,算是打招呼了,然后接過煙夾在耳朵上面,繼續埋頭忙著手里的活兒。 此時我心里實在有一種坐立不安的感覺,說句心里話,面前這兩位領導我實在不敢恭維,我心想,等開學后,我要用全新的教育理念,讓你們開開眼界。胖校長抬起頭,看了看我,說:“你好像有什么病吧?” 我沒料到胖校長會突然問出這個問題,只得訥訥地說:“沒......沒有啊。” “那你怎么又黃---又瘦?” “我......我一直都這樣啊,但身體還是沒問題的。”我順著他的話回答下去。 不過我確實太瘦了,那個時代都以胖為美,像我這樣的人,一看就是五保戶家庭出身的。“噢,這就好。我們農村學校條件差,如果身體不好可不好辦啊。” 我說:“沒關系,既然是泥鰍,就要適應淤泥。”話一出口,我就覺得這樣說話不太合適。果然,胖校長面帶慍色,口氣很不友好起來。“你怎么說話呢,這樣說話你還像個老師的樣子嗎?”胖校長很不客氣。但我能接受,因為十多年的學生生活使我適應了這種教訓或批評的語氣。 我趕緊說:“校長,我不是那個意思。” “那你是什么意思?” “我的意思是說,這里的條件還是比我想象的要好。” 胖校長說:“這里是中心校,當然不錯。但是你作為剛參加工作的年輕人,要準備到更艱苦的地方,到教學前線鍛煉鍛煉啊。” 我說:“那我就到鄉中學吧!” 胖校長鄙夷地笑了笑:“鄉中學教師名額早都滿了,人員還超編呢,你去不了。” “那我去哪啊?” “你去下面的太和村學校吧。”我心里想,無所謂了,怎么說我都分在農村了,分到城里的幻想在我心里早都像鼻涕泡一樣破滅了,再幻想分到城里鼻涕就把嘴糊上了。 不管把我分到哪里,不管今天領導對我的態度如何,我總算見識了我的兩位頂頭上司,教育鄉長和中心校長,他們可以威嚴的訓斥別人,可以盛氣凌人的發號施令。我在他們面前,不僅后背直冒冷汗,連手心都出汗了,這時我才意識到,那盒“大雞”煙還攥在我的手里。我低頭掃了一眼手中的煙盒,那上面畫著一只雄壯的大公雞,我的目光停留在那個“大”字上,我明白了,官是用“大”字來形容的。誰的官大,誰的嘴就大,嘴大真理就多。也正如古龍在他的武俠小說中說的那樣:江湖上,誰的刀快,誰的拳頭硬,誰就有理。在這里我們就可理解為,誰的官大,誰的刀就快,誰的拳頭就硬。我抬頭偷著觀察了一下胖校長,發現他啥都大,肚子大、頭大,四肢也發達。我想他那個雞巴估計不能太大,因為我在澡堂洗澡時,看見過一個胖子,他那雞巴就挺小,我以為這只是個案。后來我洗澡,又發現了一個胖子,大腿根的肉都下垂著,把整個雞巴都埋在了肉里,根本看不著雞巴。我在旁邊偷著觀察他搓洗襠部的時候,才看見,果然也不大。這個問題用數學歸納法很容易就能得到證明,一般地,當n個胖子雞巴不大時,證明出n﹢1個胖子雞巴也不大,那么就可以得證:胖子一般雞巴都不大!         太和學校位于村子的東北角,四周是土墻,用堿土抹得光溜溜的。學校大門南側的土圍墻上用白灰寫著大字標語:初中沒念完,罰款一千元,收回五畝責任田。正對著校門的一家住戶的土圍墻上也寫著標語,由于風雨剝蝕,有些模糊,但還辨認得清,寫的是:一人絕育,全家光榮!   還沒進校門,我就想象著,學校會用什么隆重的儀式歡迎我呢?我們在電影里,看到過許多貧困山區迎接新老師的場面,校長帶著全校師生,站在村口,翹首以待新老師的到來......我想,此時我也是電影中的老師了,想到這時,我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成功——我也像那些電影中的優秀教師一樣,被邀請參加各種表彰大會,接受記者的采訪......   走進校園,我所期待的歡迎場面并沒有出現。校園里靜悄悄的,一個學生的影子都沒有,一定是都在教室上課呢。校園里一共有三排房子,我向中間那排房子走去。這時從中間那排房子的通廊里走出一個中年男子,他穿著一套洗得發白的藍色中山裝,他見到我就說:“你是新分來的老師吧!”我說是。于是他走上前來緊緊地握住我的手,并上下用力抖了抖,就像許多男人小便后所做的動作一樣。他繼續握著我的手說:“我姓劉,是這個學校的校長,歡迎你來這里任教!”   劉校長把我讓進了他的辦公室,向我詢問了我的一些經歷以及一些基本情況,我都一一作了回答。“你怎么這么晚才來報到?”他突然問道,我明顯的感覺到劉校長是在自己面前擺官架子,心里雖然有些不自在,但我心里仍在想,從大老遠來一位師范生,不像電影中那樣做出熱情迎接的樣子,反而見面就訓人,難怪農村教育這么落后。但我一點也沒表現出對校長的不滿來,我掏出中心校胖校長給我出具的分配通知,說:“中心校通知讓我今天來報到。”劉校長接過通知看了看,說:“叫你今天之前報到,你就今天來。我們已經政治學習一個星期了,知道嗎?”我說:“劉校長,我實在不知道還要政治學習。”劉校長說:“才參加工作的同志,一定要遵守紀律,不能自由散漫。”我說:“肯定!肯定!今后的工作中,你看我的表現就行了。”接下來,劉校長講了很多學校的紀律和政策,并特別強調了作風問題,也就是男女關系問題。我心想,我剛到這里,連個男的都不認識,還哪里有什么男女關系問題。 劉校長又領著我在校園里轉了轉。校園里有三排房子,只有中間這排房子是剛建不久的,前后兩排房子,都已經很破舊了。特別是最后一排房子,劉校長說是文革期間,學生勤工儉學時建的。是學生自己燒制的磚,學校組織學生建的。墻體已多處出現裂紋,已經屬于危房了。校園的東面,是一片高大茂密的白楊林,里面傳來鳥兒們婉轉動聽的歌聲,與教室里傳出的瑯瑯的書聲相應和,使人仿佛又回到了學生時代。劉校長把我領到前面那排房子的最西面兩間,說:“這是水房,是工友和打更人員住的,你就和他們住在一起吧。”我說好,心里在想,只有有水平的人才住在水房,別人還沒這份榮耀呢! 一進水房,就見靠北墻有一個大水泥池子,上面有一個水龍頭,池子里注滿了清水,這是供全校師生日常使用的。里面一間有一鋪北炕,炕上并排放著兩卷行李。屋中央擺放著一張破舊的木桌,上面擺放著一個鐵茶壺和幾個杯子。南面的窗戶下,有一架腳踏風琴,上面落滿了灰塵。靠東墻有一個木制的大衣柜,劉校長說那是一個離婚男教師分的家產,暫時寄存在這里。總之,屋內所有的器物上都落滿了灰,仿佛剛剛走完了漫漫征途,遍體是仆仆的征塵。劉校長告訴我,“隔壁那間房是庫房,里面有校田地里打下的黃豆,今年黃豆價格不好,還沒有賣,你平時可以換點豆腐吃。你和工友說一聲就行,他有鑰匙。”我感激地望了望校長,發現他這個人很慈祥。       第二天,當我終于從睡夢中醒來時,時間早已過了上午十點了。我想起十點鐘中心校要來開會,心里異常著急,就一路飛奔著向辦公室跑去。 到了辦公室一看,里面只坐了十幾個人。我松了一口氣。大家都看著我,誰也沒說話,我連忙自己解釋道:“還好,還沒開始。睡過頭了。” 校長就一臉嚴肅的斥責道:“還好意思!” 我被這一聲突如其來的喝斥弄得十分尷尬,我看了校長一眼。 “你新上班的就睡過了頭?人家老教師都到半天了!”校長更加大聲的責問道。 我心里十分不舒服校長的態度,繼續解釋道:“昨晚睡得太晚了。” 校長聽了更加生氣的說:“你自己要睡那么晚,怪誰啊?” 我求救似的看了一眼辦公室里的其他老師,希望他們能出面為自己解解圍,而其他老師卻好像沒聽見似的一言不發。我仔細一想,這事和其他老師也沒什么關系啊,心里也就釋然了,默默的坐到自己的位置上。 校長見我沒有說話,心中的氣也終于消了下來。然后,他走過去在教導主任面前低聲嘀咕了幾句,就走出了會場。 接下來,老師們又像什么事也沒發生似的開始閑聊了。就這樣,中心校通知上午十點開始的會議,一直拖到中午十二點也沒見中心校的人出現。來了的老師也時進時出,松松垮垮的,像壞肚子拉稀一樣,一會兒出去一趟。 我是新來的教師,坐在里面不敢隨便走動。那些已到場的老師們圍在辦公室里拉家常,他們靠著墻坐成一個大圈,有的躺在長椅上,有的抽著旱煙,有的三三兩兩的談論著今年地里的收成。 “老姜,今年的莊稼怎么樣啊?”一位戴老式軍帽的老教師咂吧兩口旱煙,笑著問姜老師。 老姜哭喪著臉搖搖頭說:“哎呀,就是呢,我家的綠豆今年算完了,剛開始長得挺好,可是兩場大雨,低洼的地方就都泡在水里了。羅老師,你呢?今年怎么樣啊?” 羅老師又咂吧兩口旱煙,吐了一口口水,咳了一聲說:“今年還好,兒子干木工活,收入還行,姑娘也在醫院上班了。” “你也是該享享清福了嘛。”另一位老教師笑著對羅老師說。 “享啥清福啊,灘淺了浮不起了。哪像你劉老師啊,兒孫滿堂的了。” 劉老師接著說“我哪能和你比呀,我家老三還沒娶媳婦呢,我還任重道遠啊。” “是不是小名叫九十六的那個?”問話的是王老師。 劉老師點了點頭。 “你這個人還真會取名字,超生罰款九十六就叫九十六。我看哪,你那老兒子當初要是被罰一百萬,他就叫劉百萬了,你就是百萬富翁他爹了。”接著全場一陣大笑。 我默默的坐在門口的木條椅上,看著整個會場,心里覺得這些人很好笑,一點教師的味道也沒有,就完全是一群山野村夫的感覺。他們在一起聊的內容,也就像趕集時賣豬崽的討價還價一樣雜亂無章,門口坐著的李教師,褲腿上滿是污泥,是剛從稻田地里趕回來的。 又坐了一會兒,從門外進來一位矮胖的中年人,他手里拿著一個帳本,走到老姜身邊停了下來。“大,大家,靜,靜一靜,有,有個事,跟,跟大家說,說一下。縣,縣教委決,決定,讓,讓我們每位教師,給,給洪澇災區捐款,每人最,最少二百元,上不封頂。”這人是學校的李會計,說話結巴,聽他說話心臟病都容易犯。羅老師聽了,氣憤地站了起來:“給災區捐款?我們這也是洪澇災區,我們也受災了,怎么還捐款?”劉老師也緊接著說:“捐款是自愿性質的,怎么還規定了最少二百元的底線?這還叫捐款嗎?這是他媽攤派。”王老師也隨聲附和:“不捐吧,說我們品德不高尚,素質低。捐吧,我這日子過得也緊緊巴巴的,孩子上學還要交伙食費,這是什么世道,還讓不讓人好好活了?”大家七嘴八舌地爭吵著,墻角落里的幾個女老師也在聽郭老師在說話,說她姑娘找的對象如何如何好,就像祥林嫂逢人就講阿毛的故事一樣。 在那群女教師中坐著一位年輕的姑娘,她并沒有參與任何討論,只是在那坐著,像是在聽那些人在議論,又像是在思考著什么,神情莊重而安詳,她就是四年級的老師柳妍。她的上身穿著一件小圓領的白色短袖襯衣,裸著兩條藕一般的白嫩的胳膊,下半身穿的是一條淺綠色的褶裙。修長大腿的上半截的春光雖然被裙子遮住了,可下半截的風光卻依然光彩照人。她那彎彎的兩眉,紅潤的兩頰,誘人的紅唇,散發著一個成熟女性的氣息,我神思恍惚,飄飄然起來…… 這一刻,我像著魔般的被柳妍驚人的美貌俘虜了,看著看著,我心里翻江倒海起來。淫穢的思想像毒蛇的信子一樣開始激發我內心里最隱秘、最骯臟的下意識。此時我想到了“慎獨”這個儒家的修身方法,所謂的慎獨就是指,人在獨自活動無人監督的情況下,憑著高度自覺,按照一定的道德規范行動,而不做任何有違于道德信念、做人準則之事。我反省了一下自己,沒人看見的時候我隨地吐過痰,小時候偷過生產隊的瓜,在沒有監考老師的課堂我打過小抄……我不敢再往下想了,多虧銀行時刻有人把守,金店設有監控,不然在我獨自面對無數的錢和那些昂貴的金飾,我會拿的不停手,最后被累死。其實人們都有對金錢和美女非法占有的想法,有的人想了,又去做了,那么這些人就成了壞人。有的人想了,只是想了想而沒有去做,那么這些人就是好人。我應該算是一個好人,此時我靈魂深處另一個自我在指責自己的無恥。難道你真想去糟蹋這樣一朵鮮花?你這頭豬真的要去拱這樣一棵水靈靈的小白菜?       自責使我猛地清醒過來,為自己冒出來的想法感到羞恥,忽然抬起手來,狠狠地在臉上打了一記耳光,心里罵到:你這個狗卵子! 這一聲清脆的耳光,使辦公室里立刻安靜了下來,所有的目光都注視著我,每個人的臉上都寫著一個大大的問號。 我愣了一下,才說:這蚊子咬人真狠! 大家都很詫異,有人悄悄嘀咕,我怎么沒發現呢?  正在大家準備繼續議論的時候,王老師抱著一摞《黑龍江教育》雜志來給老師發,可當發到姜老師的時候,他將雜志扔到桌子上,說:“你這人真怪啊,我也沒訂這玩意兒。”王老師笑了笑說:“老姜,這是上面壓下來的,我們也沒辦法。”老姜眼睛一瞪,說:“我年年都分到了,一扣就是幾十塊錢,你自己也該訂一年了吧?”老姜說話的語氣相當生硬,這大大激怒了王老師這個教導主任,他的臉色一變,說:“你還是個老師嗎?連教育雜志都不訂,你還當啥老師?”老姜也很生氣:“你算個啥雞巴老師?當個教導主任,成天就知道伺候自己那幾十畝地,還充當什么內行?”隨著老姜和王主任爭吵聲的增大,辦公室內反而出奇的安靜了下來。大家都默不作聲地當個觀眾,誰也不愿意卷入這場爭斗之中。王主任氣得臉色煞白的走了出去,不一會兒又氣沖沖的走了進來,他的身后跟著慢步走來的中心校長。王主任徑直走到姜老師面前,狠狠地說:“你不要,你退嘛!操,你退啊!”此時,王主任的臉上,十分醒目地寫著一句成語:狐假虎威! 姜老師一見中心校長,連忙說:“校長,我并不是不要,你想嘛,這《黑龍江教育》我都訂了幾十年了,每年好幾十塊錢,王主任是高級教師一年獎金又比我多,憑啥年年都不訂呢?” 滿頭白發的中心校長,面無表情,說話的聲音輕聲細氣的,很像一個生命垂危的病人:“老姜,你把它要了吧。論脾氣,我的脾氣也很暴,我今天都忍了,你就不能忍嗎?不要處處小心眼兒,公平的事不會有的,這個社會有公平嗎?哪有你這么處處計較的?” 他的話果然震住了姜老師,大凡不是明顯弱智的人,都會明白這樣一個道理:和領導對著干,不會有好果子吃。 我們常在影視作品中看到某個個性鮮明,有時還不聽指揮的部下,非常受到領導的賞識、喜歡,《亮劍》里的李云龍就是這樣。但是,在現實中,這樣的事你信嗎?沒有哪個領導會喜歡不聽指揮的部下,影視作品那是虛構,純屬扯雞巴蛋! 辦公室里安靜了下來,中心校長主持的會議總算開始了。(未完待續)   +10我喜歡

6   有一個早上,三節課后,見他等在辦公室門口,這次倒沒有大包小包,只是胡子拉碴身子更彎曲,老遠就擠出一絲笑容,笑得我心里直發毛。   “打你手機不接,我心慌意亂,帶兒子來看看。”   順他目光看去,我大吃一驚。目前的孩子藍條紋襯衣,牛仔褲,耐克鞋子,耐克小背包,小臉白皙,瘦弱高大,完全不是個農村孩子。這個時尚帥氣的城市少年,耳朵里插著耳機,邊聽歌邊站在拐角生悶氣。   “我說過不著急,給你電話再上來,不然耽誤干活。”   他迅速瞥一眼,說:“看我怎么說的,阿姨會幫忙的,她不說假話”。那孩子回頭看了看我,神色傲慢,臉上沒一絲表情。   他不好意思了,作勢吼一句:“還不過來問聲好。”接著又小聲說,   “快把東西拿出來。”   少年撇撇嘴,不情愿走過來,拉開書包,拿出報紙包的一堆東西,   滿不在乎地丟在他懷里。他接住,拉我到一邊,神秘兮兮,“這是二萬,你拿著,只要辦成了事就好。不能讓你辦了事,還要在錢上為難”。   我燙手一樣縮回去,“這個你先拿著,我們有規定,得等校長開了高費條,拿著條子你自己到財務室交錢,然后才能報名。現在給了也沒用,我還怕丟了呢”。   他為難地撓頭。“你拿著吧。只要人家收就趕緊交了。現在辦事,哪能不花錢呢?沒個熟人,提著豬頭都找不到廟門,幸虧還有個你。”   見我們推搡,那孩子扭過頭看,他忽然聲音高了起來,“不要緊,花多少錢我都想辦法,只要娃娃能念成書,砸鍋賣鐵我也心甘情愿。”   我明白了,便接過話茬:“你放心,娃娃一定能念上書的。”那孩子依舊面無表情,似乎面前這兩個人,和他毫無關系。   7       下課了,我直沖沖推開校長辦公室門。他一愣,隨即笑著說:“你再等等,一定會解決的。這幾天情況不妙,如果給你開了條子,其他老師都來了怎么辦呢?”我愣了一會,自然不能勉為其難,只說:“那你記著我這個學生好嗎?”屋里一個人正手拿條子往出走,看了我一眼笑著說:“都是實在不得行的人,不然誰會來給學校添麻煩呢?”   校長笑笑,有點尷尬。   晚上他又電話,似乎喝了酒,語無倫次,絮絮叨叨。說老婆兒子嫌他沒本事賺錢,老媽老了弟兄幾個推諉沒人管;地里用化肥太多莊稼長不好;又說國家政策好得很但年年種地還是沒多少利惠;又說同學誰誰干成大事當了官,他去找人家不但不認還罵他神經病;說年輕的村支書掌握了全村人的章子,低保補助退耕還林款項下來一律截留一部分,想給誰給就給誰;說鄉村學校讀書減免一切費用天天營養早餐午餐但沒幾個學生;說教師這個職業他曾多么向往。總之是醉話,聽得人心煩,也心酸。   “我知道你心里笑話,一個農村娃怎么會養成這樣子了?說實話,是我刻意培養的。”他聲音忽然大起來,嚇了我一跳。“當年千辛萬苦四處躲藏擔驚受怕地生下兒子,我就發了毒誓,自己受過的苦吃過的虧,我兒決不能重復。我這人命不好,窮命鬼一個,老天一再虧待,這輩子已完了,再爬也爬不起來,但我相信我兒一定會圓了我所有的夢……   “那些年,年年補習年年落榜,我都死過幾次,但還是不甘心,又活了過來。三十好幾了好不容易才成了家,貌不驚人,眼睛近視,掙不來錢,話也不會多說幾句,總覺得虧欠了兒子、老婆,所以啥事都由著他們。我從小就把他當城里人養活,只要是城市娃娃有的我娃娃也一定要有,再苦再累都心甘情愿。兒子就是我唯一的精神支柱……這孩子模樣長得好,你都看不出他是鄉下人吧。”他得意地一笑,“我們村里人都說這娃娃生來就是個賈寶玉,該疼著護著的。可惜咱家窮,給不了娃娃想要的生活。現在人大了,也管不住了,我萬萬沒想到他不好好念書。你知道嗎?從小學一年級我就四處托人,把他轉到城里念書,小升初沒考上花了錢進去,原以為大點會懂事,結果高中又沒考上。唉……”   “孩子嘛,還是不要太嬌慣。有時讓吃點苦反而是好事,這樣下去怎么辦?”我聽得心驚,隨口勸幾句,其實也不知說啥。那么老實本分的人培養出了個公子哥,我不得其解,現在全明白了。   8       時光倏忽,轉瞬一周。星期一下午正改作文,忽見校長室大開,人們進進出出。同事走進來,“快去,今天開條子了,據說可解決最困難的幾個”。   我抓起準考證就跑。到了二樓,校長急匆匆正準備出門,依舊笑瞇瞇,“局里緊急通知有個重要會議,我回來給你開行嗎?”   我也顧不得惹人煩,忙說:“麻煩您給我開了吧,不然我真是天天操心,夜夜睡不好。”   他低首蹙眉,“我答應了的,一定會辦到。明天早上來開吧。最近一個月日子真不好過,開了條子大家都高興,不開就惹人,罵我的人一層。據說還有人借這機會賺錢呢,給家長說轉一個學生兩萬,好處費就要四五千。你說,這學校都成了啥?”   我自然不好意思,連忙告別。一邊上樓一邊想,越想越不對,他說這話啥意思,是另有所指還是指桑罵槐。想得多了,頭疼欲裂,但不管怎樣,事情總算有點眉目,可以給他有個交代了。晚上,我短信給他:明天你帶孩子上來吧。   星期二早上,上完課回來,見他和那“少爺”站在樓梯口等。少年換了一身衣服,黑色帶白花的夾克,牛仔褲,李寧牌鞋子,李寧牌背包,更像個走遍萬水千山的背包客。   “你們先等等,我去開條子”。我放下書,正準備下樓。忽然,樓道里大聲嚷嚷,夾雜著叫喊聲,跑步聲,桌子凳子杯子破裂聲。辦公室人呼啦啦往外跑。有人滿臉驚慌進來,喊:“不得了了,好多家長鬧事,砸了教務處,110 都來了……”   組長跑過來:“都不要下樓,家長正鬧事呢。據說砸了校長辦公室,還說要去市政府上訪,大家待在辦公室里不要出去。”   我惦記那爺倆,忙跑出去找。三樓沒有,二樓聚滿了人。一群家長對著校長亂吵。“他媽的,學校就是讓學生念書的地方,我們都站了幾天了,才拿到高費條子,錢也交了,教務處又說沒指標不要了,說退錢。后面來的人怎么一個個都報了名,不讓念書這么多娃娃哪里去?放到社會上誰放心?學壞了誰負責?”其他人隨聲附和,教務主任被一矮胖男子壓在墻角,氣得聲音顫抖,“這是學校……你們怎么敢亂來?”   兩三個警察迅速跑上來,隔開人群,一人大聲喊,“冷靜冷靜,閑人退后,都散開散開”。校長整齊的頭發散亂,圍在中間被搡過來推過去,滿頭滿臉是汗。   我瞄見那高大佝僂的背影,喊他名字,他轉過身擠過來,眼里冒火。   “怎么辦?咱孩子條子都沒開出來呢。”   我也傻了眼,只說:“你快上樓到我辦公室,人太多,這會不說這個。”他邊走邊說:“頭發很多很白的那人就是校長?”我說:“是。”他馬上說:“當個校長也可憐,被人一連踢了幾腳呢。”   大家嚷嚷一團,這么多年,學校還真沒發生過家長大規模鬧事事件,到底怎么回事,誰也不知道。幾個班主任們很自覺,迅速跑出去,把看熱鬧的學生趕回教室。其他同事待在辦公室里亂猜。他坐在一旁,神色張惶,我問他,“娃娃呢”?   他倒不著急,說不知道竄到哪里去了,跑不遠。我擦把汗,正準備說話,站在窗邊的人又喊,“快看,那些鬧事的家長走了”。我們一齊跑到窗前,見大約一百多人氣哼哼從校園往外走,警察緊隨其后。   教務主任臉色青白走進來,大家忙問怎么回事。“能有怎么回事?   局里說好的給指標 200 個,現在又說不給了,家長學生等了幾天,著急了不鬧事才怪呢。現在據說去市政府上訪了,要個說法。也好,咱們一再反映也沒個人管,現在去了看領導們怎么答復?”   他拉拉我袖子:“那咱娃娃怎么辦?”   “我也不知道怎么辦,今天這個情況,你說呢?”   “現在只能等等看了,我們先回去。”他清楚得很。我感激地笑,   送他下樓。   9       上課下課批改作業,學校一如既往平靜,昨日的漣漪也不會掀起   什么大風浪,教師們繼續忙本職工作,間或聽聽小道消息。有人說家長去了市政府上訪,市長親自接見,答應迅速解決。有人說局里很生氣,家長鬧事明顯是扇了局里一耳光,說明工作不但有漏洞,而且漏洞很大。也有人說,也要家長鬧鬧事呢,不然太不合理了。明明學生分數很高,只是戶口不在本區,就要贊助費幾萬多,誰掏錢誰心疼。差個一分半分的孩子,高中上不了,初中補習班又不讓辦,娃娃們到底未成年,放到社會上哪個家長放心?誰都希望子女上個高中考個大學,所以才到處托關系花冤枉錢,導致邪氣成風。現在人家花了錢還不讓上學,不整事才怪呢。七嘴八舌說了半天,誰嚷嚷一句:“這樣一鬧,政策更緊,咱手中的學生咋辦?”大家都不說話了。   我更發愁,半輩子沒辦過大事,也沒騙過人,如果轉不進去這孩子,丟人現眼都是小事,問題是他到哪去讀書呢?   第二天一早接到校訊通,通知全體教職工停課開會。市教育局區教育局來了很多人,召開插轉生問題現場會。會上,家長代表局里代表學校代表各執一詞,各說各的困難,群情激昂。領導言辭懇切,請大家原諒工作失誤,說集思廣益找尋解決辦法,說了幾個可行方案,人們紛紛表示同意,很快達成共識。不管怎么樣,娃娃讀書是天大的事,領導們也說盡快研究,馬上解決。   接下來幾天都沒見他電話短信,我知道他見此窘況,愈發不好意思,只好緊盯事態發展,明知現在找校長談轉學生一點都不可能,但還在心急如焚中還抱有一絲希望。   又過了兩天,辦公室短信通知教職工登記各自需要解決的學生,我趕緊跑去登了記。接著有消息傳來,明早統一開高費生條子。呀,所有人長長出了口氣。陽光明媚,云淡風輕,早自習,學生大聲朗讀《再別康橋》:“……我輕輕作別,作別西天的云彩。”我想,一會兒,只要拿到高費條子,就可以徹底作別此事了。不覺伸長胳膊,做揮手狀,見學生偷笑,頓覺赧然。同時暗暗發誓,以后不管誰游說,決不會再攬這“瓷器活”,沒有金剛鉆的滋味,領教太深了。這段時間,真是愁煞人。   好容易等到下課鈴響,三步并作兩步回到辦公室,慌慌張張翻開手機短信,抄下那孩子姓名準考證號,噔噔噔飛下樓去,見很多同事在校長室門口等,心照不宣地互相苦笑。   校長抬起頭來,說:“真是不好意思,讓大家等了很多天。真是沒辦法啊,這些天我根本不敢接電話看短信,頭都被纏麻了。希望大家理解。”人們忙說:“理解理解。”看他曾經烏黑的頭發,多一半都白了,心里也一緊。   終于拿到了高費條子!我輕飄飄走出,迅速跑到教務處,教務干事計算機嗯得吱吱響,很快計算出孩子的裸分( 減去體育小三門等綜合分),按照插轉生收費制度,需交納一萬多。五位數字看得我心疼不已,不知他一年能賺多少,即使賺到了,一家人難道不吃不喝?根據多年教書經驗,那娃娃一點也不像愛讀書能讀成書的樣子。三年高中,四年大學,他的夢杳如白鶴還遠在天邊呢。   不管怎樣,趕緊電話過去。打了幾次也沒人接,我想他應該在地里干活,中午才會回家。   中午,渾身輕松地哼著歌回家,找到高壓鍋,麻利地做了個大盤雞,配了西蘭花的小菜。老公、孩子回家一看,眼睛笑成一條縫,“今天做這么好吃的飯菜,有啥好事呢?”我得意地很,“成就感蹭蹭啊,轉學生的事解決了,一塊大石頭落了地,怎能不高興呢”?   午休時接到他電話,嘴里好像含了石子,結結巴巴,“老同學,真不好意思,我兒子已轉到三班讀書幾天了,沒敢和你說。那天見你太難為,回來給老婆嘮叨。正好她妹妹給 XX 領導家看過孩子做過保姆,現在還一直聯系,關系也好。沒想到一打電話,人家立馬就同意了。第二天我就找你們校長報了名,交錢不多,只有一萬……”   腦子里一片空白,我半晌才回過神來,忙說:“不要緊,只要娃娃有書讀就好。三班是尖子班,你讓娃娃好好讀書。”   “太感謝你了,為我兒操心這么長時間,哪天上來再專門謝罪。”他還幽默了一把。   “不用不用,只要事情解決了就是。”   10       日子一如既往,課改開始,培訓演練,每天忙得腳不沾地。   某天電話顯示一生號碼,我沒理睬。但那邊堅持了好幾分鐘,一副不接不罷休的架勢,只好接起來。   “怎么不接電話,XXX 上吊了,你知道嗎?”   “啊?!”打電話的是另一同學。   “我前幾天才見他的,好好的啊。怎么回事呢?”   “好像他兒不上學了,偷了家里摩托賣掉后出走了。他受不了,在野外的一個廁所里吊死了。”   我站在窗前,怔怔的。午后的陽光,暖暖地射在紫藤樹上,閃著粉紫的光芒。一片片樹葉攢在一起,緊緊依偎。做棵樹多么幸福呢,一年一年,春綠秋黃,來年又會發芽伸枝。   我找到三班班主任,提起那孩子他大怒,“說實話,你問的這個娃娃就不是個好東西。進校不到一個月,抽煙喝酒上網,夜不歸宿給女生寫情書,沒一點學生樣子。連家長的電話都問不出來,一直說的是假號碼。上周上網幾夜未歸,我讓他叫家長,人家花了五十元在街上隨便買了個“爹”幫他請假。后來我找了好幾個學生,輾轉才問到了他父親的真實號碼。他父親知道情況后,氣得當時就暈過去了。你看,現在留了一封信,直接說不想讀書,背起書包周游世界去了”。   我接過信紙,亂七八糟的字,畫了一頁半:   老師,我不想讀書了,現在給你留下這封信,目的是不連累你。我的出走與你無關,與學校無關。其實,我一點也不愛讀書,之所以堅持到今天,都是為父親考慮。我父親當年想上大學都想瘋了,可是考了八年也沒考上,所以對我讀書極為重視,他希冀我來完成他的大學夢。可我一點也不想重復他的命運他的無能。我恨他,就是他害了我,既然不能提供一個富裕的生活環境,還嬌慣縱擁(慫恿)我,把我養成懶惰無能沒有毅力的人。他天天幻想我考大學找個好工作為他爭口氣,我才不愿意重復他無能的一生。我要出去闖蕩社會了。   11       秋深了,莊稼被農人們紛紛領回了家。焚燒過的玉米地,一塊塊黑乎乎的;荒草干枯茂密,淹沒小路;泥濘不堪的路上,一只肥豬哼哼而過,忽然摔倒在地,掙扎了半天爬起來,呼扇著耳朵跑遠了。   一行人開車四處問路,找他家。村口,幾個老人擠在一起曬暖暖,兩人蹲在地上用石子下棋。“噢,你們找郭 XX 啊,前幾天剛剛死了。那人年輕時讀書讀壞了腦子,自己沒本事考大學,生了個兒子當老子養,供養了個活菩薩,結果兒子不爭氣,聽說不念書跑了,就要了老子的命”。   穿碎花棉襖的人站起來指路,憤憤不平的。“虧了他們老先人了,尋死也不好好死,還跑到村頭一個狗都不去的廁所里吊死。吊死前,還拿一塊紅布遮了自己的臉。”   另一個老人,看著遠處,輕輕嘆氣,“羞見他老先人吧?”老人們集體鄙夷。“他還知道羞?他死了,老媽還活著呢。弟兄幾個都沒人要,現在眼睛都哭瞎了,誰養活呢?”   “聽說他死了,兒子都沒回來,真是個白眼狼,白白疼了一場養了一趟。”   點燃幾張紙,我們在墳前站了很久。翻新的泥土上,幾根細碎的小草鋪展開來,葳蕤鮮嫩,像斷斷續續哭泣的聲音。一個人來世間一遭,踽踽獨行,在紛亂和幽暗中不斷尋找,盲目地亂轉了一遭,又歸于塵土。   抬眼四望,“野闊牛羊同雁鶩,天長地草接云霄”,清晨的田野,白霜包裹,籠罩著一層清癯的岫光。一個紅衣女開著拖拉機突突駛過,高大如山,車上裝滿了柴草顫顫微微。一棵老樹佇立路邊,閱盡滄桑,虬枝綻開,笑看世人為細碎事呼天搶地尋死覓活。一個黃帽老人左手拉羊右手扯孫,大呼小叫送孩子上學。他走了,人們照樣生活,世界依舊熱鬧。   那個世界有什么呢?但愿有書本有大學,有瑯瑯書聲的學校,有個高個佝僂的教師,手握教鞭,輕輕地領讀:   萬物開始四處環顧,   我們數以百計在陽光中行走。   每個人都是通向一個適合   每個人的房間的半開之門。   ——托馬斯·特朗斯特羅姆   作者簡介: 高麗君,70年代生于寧夏西海固。魯迅文學院第二十六屆高級研修班(文學評論)學員。 +10我喜歡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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